为什么说传统的公交系统比“共享出行”更靠谱？

编者按：说一千道一万，公交车才是满足城市居民交通出行需求最有效的方式。本文作者JARRETT WALKER，原文标题The Bus Is Still Best。

我最近参加了一个特色会议，主题是“微型公交：对抗拥堵”。

“微型公交”，听起来好像是哪个天才在实验室里把交通工具缩小了，让它变得可爱了。

在某些情况下，要想缓解交通拥堵，减少车辆是个好主意。城市并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每个人的车。随着电动车的普及，以及自行车使用方式的改善（共享），人们正在寻找新的方式来通勤和出行，而不是给自己买一辆车代步。

因此，减少车辆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再或者，可以把大型车辆变成一种小型车辆，在你需要的时候可以迅速地出现在你的门口。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让大多数人高效、廉价地在城市中穿梭的最佳方式，既不神乎其神，也不那么高大上：就是固定路线的公交车。

人力成本是公共交通的大头支出

微型公交，还有支持者称之为“公交优步”，可以说是“拨号出行”的新瓶装旧酒，这是一种响应即时需求的公交，比如一辆公交车在附近，人们可以拨打电话，让公交车带自己去想去的地方，或者到哪个公交枢纽站。公交车也可能在途中停下来等其他人。在美国有数百种这种服务。作为一名交通规划顾问，我已经设计了25年的叫车服务。

微型公交跟智能手机结合起来之后，迎来了新的发展。智能手机使得用户可以比用以前更短的时间预订行程，而且不需要打电话了。但是由于技术原因，微型公交的效率几乎和打电话的时候一样低。

设想现在有一个低人口密度的郊区，大家居住非常分散。试问一个司机在一小时内可以接多少人呢？再加上等着顾客拿着他们的东西上车的那一两分钟呢？凭直觉就知道，接不了几个人。Eno基金会的一份报告称，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小时接四个人就已经是最好的成绩了。加州奥克兰（Oakland，California）的AC Transit叫车服务策划人John Urgo表示，“我们希望达到的最佳水平是一个小时接7个人”。但是，很少有固定路线的公交表现会这么差。例如，2015年，在面积不断扩张的硅谷，固定路线的公交车每小时载客12到45人。在费城（Philadelphia）这样人口稠密的城市，每小时的载客数量可能超过80人。多年来，我研究过的大约50家公交公司中，都能发现类似的数据。

即便如此，对于一般人来说，小型公交比大型巴士更便宜。但在完全自动化之前，所有客运的运营成本至少有70%都是人力成本。司机的人力成本比维护车辆、燃油费和所有其他费用都要昂贵得多。

在我参加的几乎每一次公交会议上，市民们都抱怨公交车上空座位很多，并告诉我说小型公交车能有效减少浪费。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成本的大头都在司机身上，而明智的公交公司在换班过程中会运行最大型号的公共汽车。在郊区，如果每天有两班空荡荡的大巴士为学生们和通勤者服务，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想节省成本，你得从司机身上下功夫——也就是说，付给他们更少的钱。但你怎么能又叫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呢？削减这么多的工资和福利，如何保证服务质量？在我老家俄勒冈州波特兰市（Portland，Oregon），交通系统里有很多友好的司机，他们经过挑选和训练，在压力下也能风度翩翩。这种服务你只给最低工资是不行的——波特兰的一个公交车司机每年能赚6万多美元呢。

微型公交不靠谱

从表面上看，为乘客提供更方便的服务——尤其是直接到他们家门口的服务——可能会增加客流量。这对于那些不乘坐公共汽车或火车的个人来说，还有可能。但对于一个预算固定的城市来说，将资源从固定路线转移到微型公交线路是降低总体客流量的一种方式，而不是增加客流量。换句话说，微型公交系统提供的“上门接客”服务过于昂贵，所以根本不可能满足整个城市中通勤和出行人口的需要，它只能是属于一小部分人的特殊服务。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些服务是无用的。美国的任何运输机构都有低载客量的服务，即所谓的覆盖服务。你没必要让大量的线路覆盖在人口密度很低、交通施工太难的地方。交通当局的运行覆盖服务是为了满足对运输的需求（比如居住在交通不便地区的低收入人群）或交通权利（我们也纳税了，所以你应该为我们服务）。叫车或者微型公交系统是提供覆盖服务的一种方式，它们也是向残疾人提供专门服务的一种有用方式，这是民权法规定的。但它们永远不会成为城市运输系统的主要载客工具。

作为一名公交规划人员，我的工作是试图帮助当局在客流量目标（让更多的人乘坐）和覆盖目标（为每个人提供一点服务）之间取得平衡。许多市民都要求微型公交服务，如果取消了这类服务，他们会抱怨，但这类服务提供得越多，在固定预算下，城市的有效载客量就越少。诚然，找到合适的平衡点是一个痛苦的竞争过程。

但当我试图帮助当局清楚地理解现实时，微型公交的营销人员却在我背后挖墙脚。比如说全球运输运营商RATP Dev USA吧，看看它是怎么吹的天花乱坠的：

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如果你所在社区没法在你需要的时候找到公交车，只需要输入microtransit，它将为你增添新的选择。而且，它没有传统的固定线路的竞争，因为它使用的是智能软件平台，靠的是多种联运方式，你可以用自己的手机来搜索、预订、计划和支付整个旅程的费用。

这个想法听起来不错，但它却对诸如劳动力成本之类的问题闭口不谈——尽管大部分预算都花在劳动力成本上；或者，它也对如果固定路线被废弃人们该如何保证通勤和出行语焉不详；再或者，对固定线路有需求的人以后该怎么，它也只字未提。将服务与手机连接起来的话题，可能会分散人们对其他更重要的交通目标的注意力。

老办法才是好办法

要想成功，微型公交服务必须帮助人们更好地满足城市出行需要，而不仅仅是让他们对打个电话车就能来感到满意。汽车全自动化——如果真能实现的话——可能会解决劳动力问题，尽管它会让成千上万的司机失业。但拥堵问题仍将存在，毕竟城市本来就是许多人住在一起的地方。城市交通问题本质上是共享空间的问题。

当你在拥堵的街道或高速公路上独自驾驶（或一个人坐着一辆优步）时，你其实是在有限的空间中占据了超过自己应有的份额。你被堵在路上的同时，也在阻碍别人的自由出行。

如果城市想让人们的出行速度快于步行，而同时又只占用合理的空间，那么就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使用比人体大不了多少的交通工具，比如自行车和摩托车——这些工具适用于特定情况下的特定人群，但不适用于所有人。另一种选择是与他人共乘一辆车。如果空间真的很稀缺，那这辆车就得载很多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乘客们将不得不与陌生人共用一辆车，这些人不是为了同样的目的，甚至不是要去同样的地方，但这就是公共交通。

固定线路上有固定的大巴士，也有固定的车站和较为固定的乘客。这样，车辆就可以沿着一条相当确定的路线行驶，而且不需要走家串户，为每个顾客停一次车。恕我直言，我觉得这样的公交系统简直就是天才般的设计。

走路其实是关键。在低人口密度的郊区，居民也可以开车到固定的公交站点。但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不存在那么多的空间。“上门接客”的微型公交承诺让你不用饱受步行之苦，但其实，步行才是人们共享宝贵空间的本质所在。

那些不喜欢走路的人应该自行驾驶小型交通工具，比如自行车、踏板车，或者任何差不多大小的东西。但是，高效利用空间而又节约劳动力成本的解决方案不是也不应该是那种一个司机来运送你和其他几个人的方案。

那么，在公共交通中有哪些技术是有意义的呢？一个高效的交通网络由许多技术组成，每一种技术都适合其自身的情况。铁路是面向高容量市场的，每节车厢需要运送数百人。渡船和空中缆车克服了某些自然条件的障碍。但在其他任何地方，公交车都是最方便也是最适合人们出行的方式。公交系统最主要的限制就是劳动力，一旦未来能够完全自动化，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正本清源

如果你所在城市的公交车很糟糕，你可能会认为整个城市的公交系统总体上都很糟糕。事实上，一个城市的公共交通系统反映了这个城市的执政当局和选民的意愿。毕竟是纳税人出钱，更好的公交服务自然要有更高的成本和更多的税收。

但大多数美国城市无法满足公众对更为高效的公共交通的需求，这就是为什么大力投资公交系统的城市的客流量有所上升的原因了。除了那些大都会之外，你也可以通过比较自己所在的城市和最相似的加拿大城市来验证这个事实。然后，据我所知，你通常会发现在一个与你居住的城市类似的城市，公交系统更为完善，乘客数量也比你所在的城市高，而且增长的也更快。既然有较为合理的公交系统，在这些城市被迫开车的人也就少了。美国人不需要大规模地提升技术就可以享受类似的收益——只要我们的公交系统像加拿大一样就可以了。

美国的公交车载客量如此之大，本身就反映了其公交系统在满足公众需求方面的缺失，而他们本不用这样。我在许多发达国家的城市都工作过，但美国城市的体验总是最差的，因为美国城市的交通预算总是最少的。当局负担不起频繁而可靠的固定线路公交，而这些固定线路公交满足通勤和出行效果却是一流的。因为财政捉襟见肘，公交车被迫提供糟糕的服务，导致客运量下降，这样一来给人留下一种公共交通毫无意义的假象，陷入恶性循环。然而，有些执政者却对正确的经验和道理视而不见，反而听信一些歪门邪道的宣传和营销做出愚蠢的权衡，一步步地将我们本已差强人意的公交系统一步步推向深渊。

科技公司对许多重大问题都提出了颇具创意的解决方案——为了解决排放问题，它们推出了电动汽车来应对；而未来的自动驾驶汽车和如今的车载安全系统都使汽车变得更加安全；应用程序提高了导航精准度；手机支付也方便了钱财收付，节约了时间。但这些问题与拥堵和空间问题不是同一性质的问题。科技行业的营销人员可以把这些问题混在一起，然后为民众虚构一个既电动、又自由的未来。但如果它们提出的愿景没有解决空间共享和城市拥堵的问题，那就无法实现我们对一个功能性和包容性兼具的城市的努力。也许它们还会狡辩，但最终你会发现，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乘坐公共汽车。